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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水軍的戰船內,甘寧一副煩躁不安的樣子在船艙裡走來走去。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負責通報消息的士兵匆匆入來,「報告甘將軍,我軍連連失利,敵軍快要殺到這裡了。」

「什麼!」甘寧氣得睜圓大眼,怒氣攻心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

他越咳越厲害,吐出一塊淤血。

 

把身邊的秦奐和甘懷嚇得半死,二人驚叫:「父親!」

「老大!」

甘寧撒手搖頭,但還是咳過不停,「咳咳沒事的

 

「快把我的戰甲拿來,讓我咳咳

「父親,你病成這樣子還怎樣上場殺敵?」

「懷兒說得對,我看我們還是先行退守。」

 

「豈有此理,男人大丈夫豈能如此貪生怕死!」

「父親可有想過,如果這樣貿然出兵,非但不能獲勝,還有可能連累東吳損兵折將。白白犧牲了許多人命?!」

 

聽到甘懷的說話,腦海裡又不禁浮現出陸遜的樣子。

他的說話,猶言在耳

(我寧可你逃也不願意你勉強請纓…)

(…將來要帶伯言回你的家鄉我們築起茅蘆過些平靜安穩的生活我要後院種菜前院養些家禽…)

 

「我明白了。我們撤退吧。」

 

 

甘寧跟秦奐、甘懷二人粗略解釋一下撤退的路線,正色道:「我領兵引開敵軍到富池口,你們則趁機會從東邊撤退。」

修長的手指指著地圖上的東則,道:「凌統的大軍會在這裡,你們和他匯合,我隨後就到。」

「父親」甘懷說道,「你病成這樣,還是由孩兒代替你引開敵人。」

 

聞言,甘寧重力拍打甘懷的頭殼,道:「誰說為父病重,我的精神不知有多好。」

「父親

「不要再多說話」語畢,甘寧自行翻身躍上馬背,臨行前還不忘吩咐道:「懷兒好好聽從秦叔的說話

甘懷點頭,回答說:「知道了。」

「那麼為父先行,你們萬事小心。」

說罷,甘寧一夾馬肚,馬兒邁步奔跑。甘寧的身影絕塵而去。

 

 

話說甘寧部下的秦奐和甘懷兩支小部隊在撤退的途中,遇到了陸遜前來支援的人馬。

秦奐大聲問道:「前方可是陸大人否?」

聽見是秦奐的聲音,陸遜快馬加鞭趕上前去。

「興霸呢?興霸在那裡?」陸遜一見便開口問道

秦奐猛力搖頭,喘氣連連,回答說:「剛才老大要我們先行領兵撤退,他說他負責引開敵方追兵。」

 

聞言,陸遜心中一凜,道:「你們先走,我要去找他

「現在兵荒馬亂,陸大人還是不要去。」秦奐嘗試勸道

 

陸遜笑道,「就算是下地獄,我都會去。更何況只是區區的戰場。」

說完,陸遜匆匆躍上馬背。

 

「陸大人。」甘懷叫道

「什麼事?」

甘懷把背上的弓箭遞給陸遜,道:「這是父親從前用過的弓,留在身邊。」

「懷兒?」陸遜雙手接過木弓,雙眸露出不解的神色。

「一定要把父親找回來。」

說罷,甘懷轉身縱身躍上馬背,「秦叔,我們也得快點了。」

秦奐抱拳,跟陸遜說道:「陸大人,萬事小心。」

 

目送二人離去,陸遜低頭看看手上屬於甘寧的木弓,想起甘懷的說話,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氣萌生起來,感覺一定可以找回甘寧的。他把弓箭安放好在馬鞍上,雙腳往馬肚一夾,馬兒狂奔於泥濘地上。

 

 

****

 

 

 

血液如泉水般從胸口上的箭傷流出來,銀白色的戰甲被染得鮮紅。

箭頭貫穿了身體,鮮血一滴滴的從箭頭滴到地上,然後被雨水化開。

身後的馬蹄聲不絕於耳,士兵喊殺的聲從四面響起。

 

甘寧每走一步,就覺得自己身體重了一點。

他最後走到一株巨大的古老桑樹下,他靠著樹幹坐在地上。從身上拔出小刀,把箭的兩端斬斷。

拾起地上的箭頭看了看,甘寧不禁搖頭苦笑,道:「想不到我甘興霸一世英明,居然會敗在一個番蠻手上。」

 

甘寧仰起頭來,看著雨點從灰色的天空中落下,「我很想再見你一面

握著手中陸遜給他的玉配,語氣好像向上天說出他臨死前的心願似的,「可以讓我親手將它交還給伯言嗎

 

不知道是因為下著大雨,所以感覺到寒冷;還是因為血液流失得太多,所以感到虛弱。甘寧漸感意識迷糊,眼皮快要撐不住了。

 

在隱約間,他好像聽到陸遜的聲音,馬蹄聲越逼越近。

(是幻覺嗎)

 

興霸!」熟識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甘寧勉強睜開快要瞌上的眼睛,蒼白的嘴唇吐出驚喜的句子:「伯言真是你嗎?」

 

看見甘寧傷成這樣子,陸遜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他連忙從身上撕下一塊衣料,按住甘寧的傷口。還處變不驚,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道:「興霸不要擔心援軍很快就會到

甘寧搖頭,苦笑道:「我救不活的。」

 

陸遜以央求的口吻,說道:「興霸不要在這個時候說笑你會沒事的

見到人兒一副可憐的表情,甘寧心痛欲絕。

 

他伸手輕輕撫摸那俊美的臉頰,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的臉容勉強一笑,道:「沒用的,箭頭上塗了毒,就算不流血死,早晚也會毒氣攻心而死

聞言,陸遜猛力搖頭,哭叫道:「興霸不會有事的,只要援軍一到,我們就可以脫險。軍醫一定有辦法解你身上的毒的。」

 

「伯言」甘寧張開手掌,一塊斷成兩邊的玉配出現在陸遜眼前,「對不起玉環不小心打碎了成兩份

在這個時候甘寧還有心情跟陸遜說笑,道:「環成了玦是不是意味著我們也要分開呢

陸遜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脆弱,「求你伯言求你不要說這種話

 

甘寧輕拂陸遜濕淋的髮絲,眼神充滿著留戀,「對不起我違背了我們之間的承諾不能帶你回鄉

「不會的,興霸一定會沒事的。答應伯言,你一定會沒事的,好嗎?」陸遜握緊甘寧的大掌,水痕從臉上滑下,雨水和淚水融和在一起。

 

甘寧卻搖頭,「我不能答應你

他把埋藏於心底裡的說話,說出來:「早就一年前,大夫已經告訴了我,我的胸肺穿了一個破洞。所以我知道我自己其實將會不久於人世

 

聽到這個震驚的消息,陸遜整個人都楞住了。

甘寧溫柔地輕拍陸遜的手背,安慰著笑道:「答應我,好好的生活。」

「不!我不會答應你的」陸遜堅決拒絕,道:「甘興霸,我告訴你,我不准你死!」

 

陸遜抱住甘寧的身體,人早已哭不成聲,他再三哀求道:「求你不要離開我

「伯言」甘寧扶起陸遜滿佈淚痕的臉兒,深深地吻上他的唇。

 

這是甘寧給他的最後一個吻,兩人的淚水融和在一起。

我愛你

 

這是甘寧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從此以後二人陰陽相隔,將淚水化成思念。

 

甘寧緩緩閉上了眼睛,好像睡著了一樣。

眉宇之間的威風沒有絲毫退減,就像當初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樣

如常地,一貫充滿自信的笑著。

 

握住陸遜的手鬆開了,此刻,陸遜凝視著眼前睡著了甘寧,笑中帶淚痛不欲生。

他推推睡著了甘寧,笑著道:「興霸……不要玩了……

你再裝睡我就要生氣了……

 

不論陸遜說什麼,做什麼,甘寧都不會再給他反應。

(我什麼時候試過不守諾言?)

陸遜伸出嫩指,撫摸甘寧那粗獷的輪廓,笑著說。「不對喔你總是不守諾言的

 

「甘興霸,你這個大騙子」陸遜把臉深深埋入甘寧的胸膛。

 

 

「呀呀呀呀!」

樹上的黑鴉仿彿感受到陸遜此刻悲傷的心情,他們也展翅悲鳴。

 

滾滾的馬蹄聲從不遠處傳過來,充滿著殺氣的喊殺聲隨即想起。

蜀軍追兵趕至,將陸遜和甘寧包圍住。

 

陸遜從甘寧懷裡抬起頭來,一雙漆黑的美目沒有一絲的光輝。

俊美臉蛋沒有任何表情,薄薄的嘴唇吐冷冷的句子,「不要過來!」

 

屬於蜀軍的一支小部隊隊長眼前目前只有甘寧和陸遜二人,打算以多勝少生擒陸遜立功。

「嘿嘿!敵方兩個大將都在這裡,我們將他們一據成擒!」

 

陸遜一手抱住甘寧的身體,另一隻手提起甘寧的大刀。

刀尖指向小隊長,話音不帶半點感情,「誰也不可以帶走興霸!」

 

「我們一起上!」小隊長似乎沒有理會陸遜的警告,叫士兵衝上前。

 

說完,樹上的烏鴉群立刻展開翅膀,發出呀呀聲的警告。

較大為首的那一隻從樹上忽然飛起,攻擊那個不知死活的小隊長。

 

「哇!」小隊長突然掩住右眼,大聲的叫痛,「我的眼我的眼!」

陸遜看清楚發現那烏鴉嘴裡叼著一個屬於人類的眼珠。

 

其他烏鴉群也續漸相繼從樹上飛到地下,把陸遜和甘寧圍住。

牠們展翅嚎叫,保護著甘寧和陸遜。

 

此時,吳軍的幡旗立起,鼓聲四起。

秦奐和甘懷二人率領著東吳的援軍前來營救。

 

蜀軍眼見小隊長受傷,加上東吳援軍來到。他們都紛紛四散逃命。

 

 

秦奐和甘懷雙雙躍下馬背,打算上前了解一下情況。

殊不知,陸遜舉起霸海,指向他們,厲聲道:「不要過來我不會讓你們帶走興霸的!」

 

陸大人,老大他」秦奐看見陸遜抱住甘寧的身體,心裡或多或少都猜到些。

甘懷更是立刻跪在地上,淚流滿臉悲慟不已,哭道:「父親孩兒不孝

秦奐和甘懷,二人跪在濕淋的泥濘上,大雨打落在身上,一條條的淚痕從他們臉上滑下。

 

悲傷過後,二人嘗試勸服陸遜。

「陸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

「不要過來!」陸遜喝止秦奐的腳步

圍在甘寧和陸遜身邊的烏鴉也立即展翅嚎叫,示意叫他們不要靠近。

 

「陸大人……

走開!」陸遜揮舞著霸海,竭斯底理吼叫,道:「誰也不能帶走他!」

 

現在陸遜已經是敵我不分,失去平常應有的判斷能力。

他只知道他這一生中最愛的人,拋棄了他。

由甘寧離開了陸遜的一霎那開始,陸遜的將他的心靈的門扉鎖上。

他承受不了失去了甘寧的打擊,看見愛人死在自己眼前,陸遜整個人都崩潰了。

 

不論別人跟他說什麼,他也聽不到。

是敵是友,他也再分不清。

 

陸遜抱住甘寧的身體,親吻他的頭顱、臉頰、耳廓,最後停留在那雙冰冷的嘴唇上,眼底裡流露出溫柔和愛戀,「我們永遠的會在一起

我愛你」陸遜溫柔的把頭枕在甘寧的肩膀上,慢慢的瞌上眼睛,含笑道:「這次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這一切都落入所有人眼裡,可是,並沒有任何一個人因此而覺得嘔心或者變態。

灰色的天濃罩大地,濕冷的凍風輕輕吹拂,把場面顯得更加悽美慘淡。

 

要走與別不同的道路已經很不容易,而且路還要這麼迂迴曲節就更是艱難困苦。

然而,他們彼此也沒有放棄過對方,即使生不能同日,但願死能同時。

這種生死相隨的情操,已經超越了任何世俗的規限,越過了紅塵的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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